那人逆著光線,臉色晦暗不明,看不清容貌,但能看到他高大的肩膀,英挺的輪廓,雖然是個文人,雖然是個只知飲酒作樂的紈絝,身量卻異常挺拔,不,今日格外的挺拔。
不見了往日的卑躬屈膝,趨炎附勢,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鋒芒之感。
「嬴稚!」大宗伯一眼便認出了他,說:「我喊了那么半天!怎麼沒有人!?我的傷口是怎麼回事?!為何天天上藥,卻潰爛成這個模樣!」
嬴稚反手將門關上,平靜的說:「因為你每日上的藥,都是催命的毒藥啊。」
「什麼!?」大宗伯瞪著眼睛,不敢置信的盯著嬴稚。
嬴稚一笑,但他的笑容太過薄情,完全和平日是兩個模樣,幽幽的說:「別喊了,不會有人理你的。」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大宗伯顫抖,手上的膿液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:「你……我才是大宗伯府的主家!!來人!來人啊!把這個狼心狗肺的狼狽子,給我抓起來!拿下!拿下!!」
嬴稚平靜的站著,就這麼看著大宗伯喊叫,等他喊累了,這才說:「你平日裡苛待下人,有多少人希望你死,你可知曉?」
大宗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,只是嬴稚的表情很可怖。
嬴稚慢悠悠的又說:「那些被你苛待的下人,根本不需要我費盡心機去拉攏,他們便會心甘情願的為我賣命,只因他們都不想讓你好活。」
罷了,嬴稚緩緩的繼續說:「還有很多平日裡與你無冤無仇的僕役,但他們的心思淺,眼界也低,只需要用一些財幣便可輕輕鬆鬆的賄賂收買,更何況……那些財幣還是大宗伯你的。」
「你……」大宗伯顫抖:「你到底是什麼意思!!」
嬴稚輕輕撣了撣袍子,說:「說了這麼多,我只是想告訴你,這院子的里里外外,都是昔日裡與你有仇怨的僕役,或者接受了財幣被我收買的僕役,無論你如何喊叫,他們亦不會進來幫忙。」
「唉……」嬴稚輕輕嘆了口氣,說:「你可知曉,拉攏一些僕役,可比拉攏朝廷重臣要簡單太多了,他們想要弄死你,十足簡單。」
大宗伯渾身打顫:「你……你這個白眼狼!!狼狽子!我是你伯父啊!!我是你伯父!我待你不薄,與你財幣!你卻這樣待我?!」
「你是我的伯父……」嬴稚的眼神涼絲絲的掃過去:「可你也是大梁基業上的絆腳石。」
大宗伯昏黃的眼球極速收縮,怒吼著:「嬴稚!!你只是一個庶子官,你以為殺了我,你便會得到重用了嗎?!你做夢!你做夢!那個小天子只是想要擺布於你,他給你拋出一點點甜頭,便是故意勾引你這樣沒見過世面的庶子官!他不可能重用你,絕不可能!」
「有何不可?」
一道聲音隔著門板傳來,隨即是吱呀一聲,大門再次被打開。
先是趙悲雪持刀護衛走進來,緊跟著便是一身黑色龍袍的梁苒,梁苒施施然的進入屋舍之內,如今可謂是風水輪流轉,終於輪到梁苒猶入無人之境,好似走進了自己家一般。
梁苒上下打量大宗伯狼狽的模樣,滿意的露出淺笑:「寡人為何不會?你聽好了,寡人不只會重用他,還要封他為……大、宗、伯。」
大宗伯的口中甚至發出磨牙的聲音,咯咯作響,令人頭皮發麻,他已經顧不得疼痛,用那隻潰爛的手指著梁苒:「梁苒!!你這個暴君!你竟要置我於死地?!」
嗤——
趙悲雪抽出佩刀,擋在梁苒面前。大宗伯再走一步,手指必然不保,只好心不甘情不願,忍氣吞聲的退回去。
梁苒莞爾:「寡人有何不敢?怎麼,在你的心裡,寡人便是一個任你愚弄,無知可憐的提倡傀儡麼?倘或是這樣,寡人便要親手斬斷提線!」
大宗伯的眼睛不停的往外瞟,外面的確站著僕役,但是沒人往這裡看,他們都該幹什麼幹什麼,甚至有掃地的,有擦窗的,還有人在抄手迴廊邊修剪花卉的枝丫。
已然入了春,日頭暖融融的,那些名貴的花卉,開得極其嬌艷,但很快,那些花卉的主人便不再是大宗伯。
咕咚——
大宗伯意識到自己走投無路,竟直接跪在了梁苒腳邊,匍匐磕頭:「君上!君上饒命啊!您就饒了老臣一次罷!當年可是老臣力排眾議,這才扶持君上登上了天子之位,否則……否則眼下坐在龍座上的,便是他晉王梁溪了!老臣對君上,怎麼說也有些恩德,便是沒有功勞,也有苦勞啊!」
大宗伯膝行上前,咚咚磕頭:「君上饒了我罷!就饒了我罷!我發誓、發誓!絕不再擺弄朝政,從今往後,君上說什麼,我便做什麼!」
「這聽起來倒是很好呢。」梁苒笑眯眯,他本就生得清秀和善,面容無害,看起來一丁點子威脅也沒有,幽幽的說:「你早該如此的,可惜……晚了,寡人已然答允了嬴稚,讓他做大宗伯,大梁的朝廷,可不需要兩個大宗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