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幾安頭也不回,只是坦然與段南對視,認出了那造型古樸渾身透黑卻泛著森冷寒光的二階仙器,不動聲色道:「指揮使大人,煩請領路,今日本尊觀星辰異動,似有雲天宗弟子誤入礦山。」
段南確實是「翠鳥之巢」副指揮使。
此時聽聞宴幾安說辭,繞是他向來心緒鮮少起伏,也忍不住面僵片刻,心想那位所謂「誤入礦山」的雲天宗弟子剛才完成大殺四方成就——
連識海被封印也沒影響她發揮,簡直是殺紅了眼。
礦山內正人仰馬翻,如果可以,他倒是希望有人趕緊把她帶走。
可惜不可以。
大日礦山規矩,入礦者,生是礦區人,死是礦區鬼。
段南轉動手中赤怒鬼頭鐮,既認出雲上仙尊,他當然知曉非他對手,修仙入道,一個大境界階級差之萬里,今日定有一番苦戰,若想拖延,必一擊即中,方有可能——
思緒萬千,他剛剛握緊鐮刀,甚至尚未行動,餘光瞥見宴幾安指尖有金光!
他心起警惕,渾身肌肉下意識緊繃如蟄伏野獸,然而尚未來及動作,下一瞬便感到面頰刺痛!
「讓開。」
平淡聲音自空中響起。
礦山燃燒熊熊烈焰,風中的溫度似也升高,一陣風吹來,化仙期修士道袍揚起,長發飛舞,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撲面而來!
「讓不了。」
風中腳環銀鈴亂響,似段南之心緒,雪光鐮刃劃破疾風發出破風之音,銀鈴震動,他握緊手中鐮刀,俯衝而下!
宴幾安眉眼未動,見狀不曾閃躲,只是眉眼不動,似並不意外少年元嬰修士之不自量力,抬起一邊手——
寬闊袍修自蒼勁白皙腕處滑落,兩根手指交疊捏成簡單的結印動作,與此同時,巨大的金光符陣自他身後展開!
起初暗光收斂,符陣轉動,緊接著猶如一束光聚攏於符陣中央,霎時,金光大盛!
周遭人包括鹿桑在內不得不抬手遮眼,縫隙之間,只看見無數金光凝聚成成千上萬把光劍於陣法中緩緩成型——
宴幾安手腕靈活往前一揮,萬千光劍如驚鴻游龍、魚貫而出,劍雨一般鋪天蓋地籠罩正面攻來的段南!
他甚至沒有祭出本命劍。
萬劍齊發,金光如雨,段南倉惶之中只能飛快轉動手中二階仙器抵擋劍雨!
刺耳「叮鐺」亂響,元嬰期修士終於見識到了夸境界上位者實力,終究不抵節節敗退,竟是一招未出被如螻蟻碾壓!
一道光打在赤怒鬼頭鐮手柄處,與鐮刃連結之處發出一聲不詳聲響,段南心中一驚抬眸看去,只見鐮上出現一絲清晰裂痕——
這一分神使他徹底敗落,一金光突破他的防線,衣袍碎裂聲中,他束起長發也隨之散開!
段南識海凝滯,氣血逆行,先天運轉之氣倒流回識海使他一口鮮血噴出,重重摔落在地!
段南仰面而落,內心竟是一片寂然——修行之路漫長,以往只當自己天之驕子,聽慣「天才修士」之類奉承……
今日與宴幾安一招而過,方知仙途漫漫。
心中落空數息,餘光只見鴉青色道袍踏空而來,雲上仙尊抬手捉住他衣領,將他一把從地上拉起。
「無意為難,本尊只單尋一人。」
段南垂眸,掃過捉在衣襟上那手,一陣冷香入鼻。
白色睫羽顫抖,元嬰期修士掀起眼皮子:「非礦區不放人,入大日礦山者,終身結契,強行離礦,定暴斃而亡。」
宴幾安聞言,眉心一緊,放開了他。
段南啐出一口血沫,整理了下道袍,轉身拾起掉落在不遠處的赤怒鬼頭鐮,未心疼接口處裂痕,隨意往身後一背。
面色冷淡,若非氣息微亂,旁人定難查此時他只硬強撐一口氣。
「然仙尊要尋之人,確實身在礦區內。」
「你怎知?」
「她自報家門了。」段南停頓了下,「喊得人盡皆知。」
「……」
段南短暫離開,而後再又過幾刻,攜幾名大日礦山看護者歸來。
那看護者不過築基初期,這輩子沒見過除了段南之外元嬰期以上大佬,乍見雲上仙尊,嚇得六神無主,尊敬、崇拜、恐懼皆有之——
特別是知道後者此番前來尋人,而他們交不出他所尋之人時。
宴幾安只是掃過那幾個監護者惶恐面容,稍一停頓,問:「如何?」
拆了半邊礦區。
造就膳房處監護者死傷無數。
被射穿了右眼。
但……
段南面色冷漠:「還活著。」
「回回回仙尊的話,確、確實還活著!睡、睡睡睡著了!還還還沒醒!」
監護者甲搶答,不似撒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