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行川再次正告咸熵,不得在大燕境內殺掉赫巴魯:「所有人都希望赫巴魯死,咸胥之,不能急,本王會為你報仇。」
他不能告訴咸熵,下午他已布置幽影尾隨,只要赫巴魯出了嘉峪關,即刻暗殺,碎屍萬段。
他亦不能告訴咸熵,哈日查蓋在借刀殺人,就連他如今,都得像縮頭烏龜一般在忍。
為了可笑的政治利益,為了避免邊境戰火無辜死傷,忍下昨日赫巴魯對他妻子的羞辱!
咸熵沒有任何表態,他看著目光堅定、胸有成竹的溫行川,看著這位讓他死心塌地追隨的郡王,心中那份忠誠,多了一道裂縫。
咸熵和甘棠一樣,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,亦都是庶出。比甘棠境況更糟的是,他出生當日祖母過世,以此牽連做妾的母親再無立足之地,過了三年鬱鬱而終,他也因此在人丁興旺的杏林世家,再無任何可倚靠的親人。
一族十幾個兄長皆繼承祖父的衣缽,在醫科各領域獨有專長,唯獨無人在意女科。自卑的咸熵想知道自己為何無法對女子說出話,亦想在這家族生存下去,因此偷拿家裡浩如煙海的醫書尤其是《經效產寶》《婦人大全良方》女科之書,在咸家最邊緣的角落裡苦苦自學,廢寢忘食。
勤勉的咸熵渴望得到父親或祖父哪怕一絲關注,但他直到十幾歲,還在被長輩們遺忘,似乎這個家族裡,從未有過這號人存在。
更別提一個對女子無法講出話來的男子,能讓人相信他可以診治月水不調、不孕滑胎難產各類婦疾。
咸熵比溫行川小一歲,他與郡王相遇頗為意外。
當他撞見一身傷的溫行川時,溫行川已經快要撐不住了,胸口那麼長一道刀傷噴涌著血。咸熵立刻呼喚別人,卻被時年只有十二歲的溫行川叫住,告訴他不要去叫任何人,所有人都有可能要殺他。
救死扶傷是咸家人血脈里的傳承,幸好咸熵隨身帶藥匣,便為溫行川快速上藥包紮,直到為溫行川秘密治好。此後溫行川登門來咸家做客,特別提了咸熵兩句,這才讓咸家一眾人想起還有這麼個庶子存在。
這時溫行川建議咸熵裝聾作啞,再加此前咸家沒什麼人與他講話,久而久之都以為他是聾啞的天殘之人。後來做太醫院首席的咸老爺子發現小孫子對女科更為擅長,得皇帝允許破格讓他進入太醫院。
咸熵覺得,他對溫行川,算是掏心掏肺的朋友,兒時相互鼓勵的恩情演變至今,卻是無法指望這位上位者替他報仇!
那畜牲同樣羞辱了他溫川臨的妻子,他明明有能力當場殺了那赫巴魯,卻唯唯諾諾於皇帝的安排,為了所謂的國,連自己的朋友、妻子的情感都不顧!
他會為甘棠報仇的!
可當咸熵回到甘家營帳,卻見甘棠已經醒了,直言「我要見郡王殿下。」
咸熵無法,只好請示溫行川。
溫行川隔著厚重的紗簾,聽甘棠斷斷續續言:「殿下,我不是有意隱瞞,可那日七夕前,我在去王府找娘娘玩、路上,有人塞給馬夫一個紙條。」
「那紙條寫,今日乞巧有往年沒有的煙花,一定要去。」
甘棠聲音越來越低,「殿下,那日沒有煙花,只有一場、刺殺…我那天玩心太重,非要纏著娘娘出府玩,讓娘娘和殿下遇到了…殿下您還受了傷。」
「我是不是做錯了,這就是我的報應?」
溫行川安慰她,「你不要多想,今日只是一場夢,夢醒來,一切都是原樣。」
但那紙條,如同在伏瀾隱盪的池面丟入一個石子,溫行川正要與甘棠索要,忽有太監沖了進來,仆地顫言:「郡王妃娘娘出事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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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尚未落山時,溫行川見了冷元朝,和在尚書帳中安睡的冷元初。
溫行川再討厭與其父王敵對的冷元朝,也有劫後餘生之感,今日萬幸於冷元朝路過,救下已經中藥的冷元初。
此地不宜久留,溫行川讓宮內侍衛護送仍在睡夢中的冷元初先行回王府。他今日實在分身乏術,只能讓她先回家,等那下毒的兇手查實再給冷元初和甘棠一個交代。
但現在,這個太監說,冷元初路上遇到亂箭襲擊--
溫行川的聽力瞬間喪失,「嗡嗡--」耳鳴伴隨一陣不穩,險些半跪於地。他強迫自己穩住心神,衝出營帳飛身上了他的赤色寶馬,奔向事發地。
那太監只傳話,沒有一個郡王侍衛或是御林軍回稟出事詳情。
溫行川趕到被亂箭射滿、已經轟然側翻、燃燒成殘骸的皇家御輦前,再伴隨逐漸衰微的日光看向車裡車外,不見一個人影。
他已經顧不上分析什麼,厲聲吩咐隨行侍衛分頭尋找,隨即夾緊馬肚,縱馬向官道一側的山坡飛去。
所幸在光線徹底消失的一瞬間,溫行川聽到微弱的哨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