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則一扭身,假裝叫的那個灝哥兒不是他,忙躲進了雅間裡。
幸好,此刻巷子里、茶樓外、街市上,早已亂成一鍋粥。所有學子都在關心自己的名次、是否上榜,幾家歡喜幾家愁,並沒人多看他一眼。
門一關,四下無人了。
耿灝臉上的筋肉這才松下來,嘴角一點點咧開,眼裡放出光。其實他和耿豬想得一樣,最後一名又如何?那也是榜上有名!那也比落榜強百倍!
春闈也就是省試,其實也就兩個榜。一是甲榜,僅有三人,此三人被稱為「進士及第」,不出預料,他們仨就是日後殿試里的狀元、榜眼、探花了。
他們也將直授予翰林院編修等高級職位,無需經過後續的吏部銓試,仕途起步便高人一頭。二就是乙榜,也叫「二甲」「三甲」,統稱「同進士出身」,乙榜錄取人數便多了,自打寶元元年變法後,乙榜能錄取五六百人。
另外還有明經科,雖考中之人也被稱為明經科進士,但除了經過太醫署試的醫科學子外,一般都無法授官,僅能通過吏考為吏,那又是另一類榜了。
國子監生在其中也尤為特別,普通的地方學子需經鄉貢、由縣令推薦參加州/府試,通過後才能參加解試,來京赴考,參加省試,也就是今年的春闈。
但國子監生因為天子門生的優待,只要通過府試,便能直接以國子監試「歲考」名次為準,繞過解試,直接參加春闈。
甚至如耿灝一般「三品」以上的高官子弟,即便在國子監的歲考中名落孫山,依舊能以父輩申報來的「恩蔭」名額,下場春闈。
這也是辟雍書院以及其他私學學子看國子監學子不大順眼的原因,他們比其他的學子多了不止一次科考的機會,而且還不用參加解試!
而耿灝在去年國子監歲考中便是倒數第二,險之又險就要落榜,到時他爹就得厚著臉皮替他向朝廷申報「恩蔭」了,的確是有些丟臉。
哦對了,去年歲考倒數第一的是孟博遠。
耿灝在屋子里激動得來迴轉悠,心想,幸虧有三五!他考前大致把那本書做了一遍,考的時候雖也覺著難,但好歹還有些思路,大多都寫滿了,沒想到竟然真能考中!
就在他兀自激動時,外頭的聲浪也愈發大了。
鄒博士回來了。他比耿雞還要蓬頭垢面,發如草窩,衣如鹹菜,他親自去貢院牆根下硬生生蹲守了三日,榜單一貼,他立即拿了隨身攜帶的紙筆,當即便將紙抵在牆上飛也似的謄抄起來。
他整個人雖被擠得狼狽不堪,渾身也散發著餿臭的味道,但卻紅光滿面,兩眼放光!
他打驢直奔國子監後門夾巷,一把將自己謄抄的榜單貼在國子監的後門圍牆上。貢院那邊擠得水泄不通,許多學子正等得心焦,見鄒博士竟抄了榜回來,立刻呼啦啦圍攏上去。
鄒博士也仰頭看去,今年甲榜前三很出人意料,竟無一個出自國子監或辟雍書院,而是全被就讀於江南西道江州府白鹿洞書院的金溪陸氏、臨川王氏、南豐曾氏的弟子包攬了。
不過這也不算頭一回了,前些年還有春闈前五名皆為江西人的奇觀,怨不得近年來愈發有江南多才子、半壁在江西的說法出來了。
故而今日他只抄了「乙榜」里國子監的學子名次,抄得急,字跡也很潦草,但還是能在擠成一堆的名字里,看到不少丁字號學齋學子的名字。
盧昉甚至在乙榜第二十!
柳淮言是第三十六,這兩人是他們丁字號學齋里名次最高的。但是,他門下三十幾名學子,僅有十九人落榜,有一半都榜上有名!雖然名次大多都不高,但總歸是考上了啊……
寒門也能出貴子,金榜題名!
鄒博士望著望著,不由眼淚便出來了。
不枉費他與學生們一起辛苦熬了這麼些日子,每日起早貪黑,不敢放鬆一刻,他的學生們幾乎個個手指都磨得出血結痂最後起繭,手腕子吊得日日酸痛,第二日忍著疼貼了膏藥也要繼續寫;深夜裡書齋里也還是燈火通明,連夜裡說夢話都在背書……值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