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至於蘭又嘉無法再注視這雙曾經深深吸引著他的眼睛,近乎狼狽地別開視線,喃喃自語:「因為我不會再回到你身邊的,我已經不愛你了……」
「傅呈鈞,我不想再和任何人建立感情關係了。」
他的話音裡帶著很濃重的哭腔:「不止是你,別人也一樣。」
淚痕未消的青年將話說得很堅決,不留餘地的堅決。
可男人聽到這句分外熟悉的拒絕語,卻只是默然地放下了手中不再溫熱的濕毛巾,神色沒有太多波動,也沒有要依言離開的意思。
因為傅呈鈞已經漸漸不再相信昔日信奉的條理與邏輯。
他情願相信另一種奇怪的、不講道理的直覺。
他想,嘉嘉在撒謊。
他暫時不知道蘭又嘉為什麼要撒謊,可他愈發篤定地覺得,眼前這個本該明媚燦爛,此刻卻蒼白憔悴的戀人,分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能擁有一個靜謐安眠的夜晚。
而他希望他能好好睡一覺。
不用依賴安眠藥的一個好覺。
頃刻間,床沿往裡側愈發深陷下去。
獨自蜷縮在床上掉著眼淚的蘭又嘉,忽然被久違的溫度籠罩。
毫無防備地,他被攬進了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,以一種輕柔小心,卻不容分說的力道。
耳畔霎時湧來男人沉穩有力的心跳,溫柔包容的應和:「好,不要愛人了。」
以及似曾相識的執著問句。
「那你需要一個床伴嗎?」
第83章
這分明是個疑問句, 可落在耳畔,竟像是一種不肯放棄的篤定宣告。
更令時間忽然倒退到很久以前,那個飄著雪花的平安夜。
——應邀而來的客人聽完鋼琴演奏, 直白拒絕了追求者後, 即將轉身離開,卻被一句出人意料的追問絆住了腳步。
「那你需要一個……床、床伴嗎?」
聞言,男人始終淡漠的面孔上,終於閃過一縷清晰鮮明的波動。
「你說什麼?」
「……你聽到了的。」語出驚人的青年看他一眼,小聲道, 「我很健康, 可以去做體檢,從前也沒有跟任何人發生過——」
一貫在商場上無往而不利的男人此時竟有些束手無策,打斷他愈發離譜的自白, 沉聲問: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、因為……」
因為什麼?
三年後, 晴朗潮熱的夏夜,燈光昏暗的房間裡,蘭又嘉被攬在那個無力掙脫的溫暖懷抱里, 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箏,洶湧肆意地打濕了男人胸口的白色襯衣。
「為什麼?」他哭著問,「你也想知道被愛是什麼感覺嗎?」
——「因為,我想知道被愛是什麼感覺。」
即使僅僅是在溫存時的片刻。
與回憶碎片重疊的哀泣,潮濕得令人心碎。
擁著他的手臂驀地收緊了幾分,凝著薄汗的額角處, 被烙下一個很輕的吻。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蘭又嘉聽見男人愈發沉暗的聲音, 像是從心臟的位置直接湧向他。
「我已經知道被愛是什麼感覺。」他說,「嘉嘉,你給過我很好的愛, 是我沒有珍惜。」
「所以,現在我想知道愛是什麼感覺。」
「有我在身邊,你會睡得好一些,對不對?」
那些動聽的聲音鋪天蓋地、無孔不入地向他湧來。
如夢一般。
哭得滿臉是淚的青年竭力抵抗著美夢的引誘。
「……你做不了床伴。」被嗚咽聲湮沒的反駁有些含混,卻格外認真,「傅呈鈞,你有很多事要忙,你不像以前的我,沒有那麼多時間一直追在我身後——」
而打斷他悲哀陳述的,是男人同樣認真的低語。
「很快就會有了。」傅呈鈞說,「最晚到這個月底,我會把JA的業務全部交接給下一任總裁。」
「富安那邊可能要慢一點,因為集團還在轉型的動盪期,傅家目前也沒有其他可用的人了,執行層面的業務只能交給職業經理人,或是能力過關的集團元老去打理,要花一些時間來確定人選……」
落在他發頂的聲音輕而沉穩,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。
卻讓聽的人漸漸惶然地睜大了眼睛,幾乎不能理解這些話的意思:「傅呈鈞,你在說什麼?!」
感受到懷中人的難以置信,傅呈鈞鬆開了錮住他的力道,任由他從懷抱里掙脫出來,驀地轉頭看向自己。
四目相對間,他看著那雙朦朧易碎的淚眼,將話音放得更輕。
「我在說,以後會有很多時間跟你相處。」
語畢,男人想了想,又很自覺地糾正道:「不,是有很多時間用來追你。」